华侨控股疑云：投资者的血汗钱到底投给了谁

10月21日上午9点半，几十位投资者拉着“中国黄金还我血汗钱”横幅进行维权的照片和视频在网络中流传，照片中显示的地点是在杭州西子国际中心A座大楼前。

银柿财经前往现场后了解到，此次投资者声讨的对象虽然是中国黄金，但导火索是华侨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侨控股”）旗下产品出现延迟兑付。让投资者愤怒且无力的是，华侨控股两大股东已失联，合作方则各执一词，维权甚至找不到发力点。

银柿财经调查发现，这场兑付危机背后，至今仍有许多疑问待解。

案件仍在侦办

10月21日下午2时许，银柿财经赶到西子国际中心A座，横幅已经不见，但大楼前仍有不少投资者在扎堆讨论。投资者小薛（化名）告诉银柿财经，下午1时左右，有人在维权群内通知，相关负责人请投资者到A座地下2楼，在那里接受投资者提问。

银柿财经来到地下2楼，看到一间30平方米左右的会议室，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杭州上城区华侨控股关联案件办理专班的两名负责人和一名华侨控股子公司管理层代表，正被20余名投资者代表围着提问。

银柿财经在会议室的一小时里，现场投资者的提问一个紧接着一个，主要围绕着华侨控股旗下公司的资质合规性以及合同关联方与华侨控股的关系等。专班负责人向投资者表示，案件仍在进一步侦查中，已经对有关账户进行全面监管，后续将持续全力追回涉案款项。

据银柿财经此前了解，今年9月初，华侨控股旗下部分产品出现了到期无法兑付利息或赎回本金的情况，且从9月9日开始，已有不少投资者来华侨控股子的公司——华侨基金的办公地讨要说法。彼时，有工作人员在办公室接待投资者并登记情况。但自中秋小长假（9月15日）后，位于31楼的办公室已无人办公，门上贴着一张落款时间为9月16日的“温馨提示”，告知投资者公司在A座1楼西面设置了客户接待中心。银柿财经也前往了该中心，一进门的位置摆放了一叠客户登记表，供来访投资者登记姓名、身份证号和联系电话。翻看之前满满当当的记录，过去一个多月，大约每天都有20多位投资者来登记了解情况。

银柿财经通过和现场投资者沟通了解到，这次集体维权是因为近期他们得到消息称，此前购买的金融产品所涉合作大部分可能存在诈骗或自融等违法违规情况，所谓合作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投资者想向企业讨个说法。“说我们这些（产品或合作）大部分都是假的，真的接受不了。”投资者张某（化名）表示。

两大股东依旧失联

华侨控股宣传手册显示，该公司发轫于2013年，注册资本2.38亿元。旗下共有六大业务板块，分别是华侨基金、华侨私募基金（曾用名华侨财富）、华侨货币、华侨资产、华侨创投、牦牛科技。

中国证券投资基金业协会官网显示，华侨基金和华侨私募基金均为在协会登记的私募管理人，旗下分别有29只和71只备案的私募产品。但值得注意的是，此次出现延期兑付的金融产品名称不在备案产品之列。

同时，基金业协会提示两家公司均存在异常信息。如，华侨基金存在异常经营、全职从业人员少于5人、三年内被采取行政监管措施等情况。

银柿财经以投资人身份致电浙江证监局，对方表示华侨基金旗下的私募产品均在正常运行，已经注意到华侨基金相关的负面舆情并会持续关注，但暂未采取新的处罚或监管等措施。

今年7月，因存在未谨慎勤勉履行管理人职责、管理的部分基金未获取投资者的收入或资产证明以及备案信息不真实、不准确等三项问题，华侨基金以及对前述问题负有主要责任的杨宇潇，被浙江证监局采取了出具警示函并记入证券期货市场诚信档案的措施。

天眼查显示，华侨控股的实际控制人为杨宇潇，该公司的股东包括中国华侨公益基金会、浙江益华实业有限公司、国壹投资管理（上海）合伙企业（有限合伙），另一曾经持股26%的股东中建投资本管理（天津）有限公司已退出。股权穿透后，杨宇潇持股43.56%，是华侨控股的实控人；余增云持股30.94%，是第二大股东并担任华侨控股法定代表人。据华侨控股员工透露，9月初，杨宇潇已处于失联状态。

除华侨控股外，余增云还控股了两家上市公司创兴资源（600193.SH）、酒便利（838883.NQ），据两家公司于9月9日发布的公告，目前无法与实控人余增云取得联系，他所持的创兴资源和酒便利的股份已被杭州市公安局上城区分局冻结。（详见银柿财经此前报道《创兴资源控股股东华侨实业股份遭冻结，公司实控人依旧失联》）

为何向“中国黄金”要说法

华侨基金产品“爆雷”，投资者为何要拉横幅向“中国黄金”讨说法？

早在9月初，银柿财经接投资者爆料称华侨基金有产品无法兑付后，便第一时间与几位投资者取得了联系。投资者分别向银柿财经出示了《侨行天下-用户黄金购买及租赁协议》（以下简称《侨行天下协议》）《鼎鑫债权资产项目拾号》（以下简称“鼎鑫债权项目”）等产品合同，“看到（合同中的）标的物是黄金，中国黄金（关联公司）是合作方，华侨控股的股东又是中建投、华侨基金会这些有国资背景的企业（机构），我们就选择相信了。”投资者老张（化名）表示。

向银柿财经提供《侨行天下协议》的投资者小枫（化名）透露，华侨基金曾承诺，合约到期后，可选择提取现金或兑换实物黄金。“维权群里有投资者出示过在中国黄金实体店成功提取过黄金实物的单据凭证。”

在与投资者的沟通中，他们频频提到中国黄金要为涉事产品“兜底”、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并指出中国黄金和华侨基金官网都曾发布过双方建立合作的报道。“2017年，他们（中国黄金与华侨基金）签过战略合作协议，说要开展长期合作，事发之后，中国黄金官网已经删掉了这条消息。”老张说。

银柿财经也在投资者出示的合同中发现有多个产品涉及“中国黄金”。

其中，一款线上黄金租赁理财产品，投资者可通过华侨基金旗下的牦牛信息科技（杭州）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牦牛科技”）推出的“侨行天下”App购买。《侨行天下协议》显示，投资者作为甲方，从乙方牦牛科技处购买实物黄金，并由丙方中鑫国际融资租赁（深圳）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鑫租赁”）租赁经营；乙方牦牛科技授予中鑫租赁黄金租借业务专用并可循环使用的黄金重量为500公斤。

天眼查显示，中鑫租赁的股东是中国黄金集团香港有限公司、中金黄金股份有限公司、中国黄金集团资产管理有限公司。

另据投资者通过线下渠道购买的“鼎鑫债权项目”显示，该产品挂牌方为国浩汇金（深圳）融资租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国浩汇金”），摘牌方/受托受让方为浙江华侨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侨资产”），乙方/回购义务人是中国黄金集团黄金珠宝（北京）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金珠宝”）。

合同显示，各方一致确认，产品投资资金将专项用于甲方接受中国黄金加盟商的委托向乙方进行采购，向乙方或其指定账户支付采购款。合同最后一页上盖有中金珠宝、华侨资管的公司章和法定代表人章，国浩汇金只加盖了公章。

据银柿财经了解，“鼎鑫债权资产项目”还有拾贰号、拾伍号等系列。

伪造的公章从何而来

不过，9月10日、9月13日，中鑫租赁和中金珠宝先后发布声明称，公司公章被冒用，并已报案处理。（详见银柿财经此前报道《中金珠宝发声明称公章被冒用，公安已立案》）

9月下旬，中国黄金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国黄金”）也两度发布声明指出，“侨行天下”App所涉及的多份协议，冒用中国黄金、中鑫租赁、中金珠宝北京公司为签约方，并伪造中国黄金、中鑫租赁、中金珠宝北京公司的公司公章和法定代表人名章。中国黄金方面强调，公司及中鑫租赁、中金珠宝北京公司均从未与华侨基金管理有限公司及其关联企业开展过任何业务。

10月23日，银柿财经以投资者身份致电中国黄金（600916.SH）投资者热线求证，对方表示将进一步核实后再作回复，截至发稿，银柿财经尚未收到回复。

其他合作方也出现异常

除了中国黄金之外，华侨基金旗下产品还涉及多家行业内知名企业或国资背景企业。但银柿财经调查发现，这些合作方也是疑云重重，各有各的异常。

其中，曾与华侨基金建立合作的国内知名酒类流通企业歌德盈香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歌德盈香”），在余增云失联消息传出的同时，就有网络传言称其仓库遭“查封”。9月12日，歌德盈香董事长刘晓伟向媒体发出一则声明回应称，公司仓库未被任何执法单位进行所谓“封存”，公司所有业务均正常运营，并已经向公安机关报案。

但银柿财经走访杭城的“歌德系”公司时，发现有门店关闭、公司搬迁、注册地与办公地实际不符等情况存在。10月14日，银柿财经走访了杭州盈香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股权穿透后系歌德盈香旗下公司），现场安保人员表示该公司已于上月搬走，办公地仅作为直播场地，并无存酒仓库。

天眼查显示，浙江歌德寄卖有限公司（北京歌德寄卖有限公司全资子公司，以下简称“浙江歌德”）及多家子公司注册地址为华侨国际·环翼城5幢14楼、15楼。银柿财经现场走访时发现，14楼已成为其他企业的办公场地，15楼原为华侨控股旗下公司牦牛科技的办公地，现已人去楼空，只有一叠收件人为余增云的银行催账单。

同时，浙江歌德此前在杭州设立的三家门店均已关闭。其中，经周边店家确认，位于黄龙饭店一楼的“歌德老酒行”于国庆小长假结束后关闭。据近期媒体报道，歌德盈香正陷入欠薪风波，10月21日，离职员工曾闯入直播间讨薪。针对上述情况，银柿财经拨打了刘晓伟的电话，截至发稿，仍未拨通。

而另一家出现在华侨控股旗下产品《金运债权资产项目叁号》合同中的乙方/摘牌方浙江运发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运发文化”）也深陷合作疑云。据投资者透露，客户经理在介绍该款产品时表示，投资者以资金购买黄金，由运发文化加工售卖获利后，再按照年化8.3%的收益率进行返还。

9月12日，银柿财经前往该公司注册地调查时，安保人员称公司部分业务已暂停，有关部门已入驻运发文化进行调查。银柿财经随后前往绍兴市公安局上虞区分局经侦大队求证，办案民警表示，目前已针对运发文化经营异常情况进行立案侦查。有知情人士透露，运发文化法定代表人俞辉当时已经失联。

值得注意的是，运发文化是一家在黄金贸易领域有造假前科的公司。2023年12月5日，上海证监局披露，运发文化主导了一起虚构“黄金贸易业务”，名为贸易，实质为资金融通业务。

而针对华侨控股一案的进展，杭州上城区经侦大队办案警官曾向银柿财经表示，此案较为复杂，目前案件正在侦办过程中。